2012年11月22日 星期四

中華民國還是中華帝國

中華民國實行全民選舉多年了。然而,許多人已經了解到,選舉並不等於民主。我們的民主與美國成熟的民主最大的區別,就是美國民主是奠基於民治(by the people)與制衡(Checks and Balances),而我們的民主是在選皇帝。成熟的民主不讓任何一方的權力淩駕他方(故曰制衡);政府是為人民服務的,而不是管理人民的(故曰民治)。但我們的民主卻對總統沒有任何約束力;他所領導的「政府」是條巨獸、吞噬人民,而不是人民的僕從。

而這兩種民主的差別就可以反映在「政府」這個字上。當美國人説到「政府」(government)二字,指的是美國的國會。而我們認為的政府,例如說馬政府,英文字是Administration,也就是辦事單位,甚至連行政(execution)、管理(management)單位都談不上,因為無論是行政還是管理二字,都隱含權力在握。所以,無論是歐巴馬辦事單位(Obama Administration,再次強調,此Administration一字,我們錯誤地翻譯為政府)、小布希辦事單位、還是克林頓辦事單位,都顯示美國人從思維上就認定他們是為人民服務的、而不是「主管機關」。

美國人在government與administration二字上錙銖必較,不是耍嘴皮子而已。從美國革命開始,中央政府或聯邦的組成就是十三州心不甘情不願的結果。所以華盛頓組織大陸軍,受到十三州層層的節制,與油畫上展現的英雄氣概完全顛倒。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在紐約戰敗之後,華盛頓幾乎被大陸議會褫奪軍權。而且因為所有士兵都是招募而來,而非強迫入伍,所以合約到期,就紛紛求去,導致軍心渙散、甚至無兵可用。十三州的代表們聚會,沒有所謂的齊心協力,而往往是僵持不下。最後所簽訂憲法,完全是各方妥協的結果,所以才會有弗蘭克林的一段著名的話:「我同意這部憲法,因為我並不期待有更好的,也因為我無法確定它不會是最好的。」在簽訂憲法之前給制憲大會的信中,他表示沒有其他的大會可以制定更好的憲法,因為它聚集了各方的智慧,並也同時聚集了「各方人士所有的偏見、激情、錯誤的想法、地方的利益、自私的觀點」。
從這歷史的簡介可以了解,美國建國伊始,不僅建立的是民主政體,更重要的是以民為治、各方制衡。那麼這樣的體制與創新有什麽關聯呢?非常簡單,就是任何人都能夠發揮自我,而這樣的權利不會因為任何因素而減損。這些因素包括:認為國會素質不好,就實行菁英政治;認為地方無法反映國家利益,就將地方權力交與中央。
反觀中華民國,一切背道而馳。我們透過選舉,將權力交給了總統,而總統不需要為人民或是國會負任何責任。我們的「最高主管機關」掌握一切人事、財政、會計之權。而我們的人民習慣於被管,所以一旦聽到所謂政策鬆綁,就喜出望外。殊不知這個Administration不僅根本就沒有「綁」的權力,而且就算是「最高主管機關」有心鬆綁,只要權力結構不變,鬆綁永遠是水中撈月。
這裡所描述的乖離可以一個實例做説明:我們的高等教育在全世界是出名的補貼管制。然而,教育部官網就有份充滿創新改革的文件(http://www.edu.tw/files/list/B0068/940708.doc),論述學費自由化的必要。論者不識,可能還以爲是私人的意見,蓄意使用與教育部類似的網址。其實,教育部近來(或長久以來)一直推動改革,但爲什麼推行不力?教育部也一直強調教授薪資沒有上限,但爲什麼一直是虛設而無實作?如果我們看到了美國真正的民主制度,答案再簡單不過了。第一,當「辦事單位」成為主管機關,在半吊子的民主制度之下,改革必然投鼠忌器,成為父子騎驢。當前調漲學費所導致的風風雨雨不就是明證?第二,既然上頭有「主管機關」,那麼「底下」誰敢先行試點?所以一旦改革創新之政策出爐,觀望居多。但如果涉及政治正不正確,那麼一定捨我其誰。例如《個資法》上路,連得獎名單都以X代替名字就是。這樣的「乖離」事實上在中華民國各個行業處處可見,教育體系不過一例。
所以,改革如牛步、改革胎死腹中,根本的原因都是我們並沒有把總統府當成辦事單位,還一直停留在所謂的「爾食爾祿,民脂民膏」、「為人民服務」等等八股的道德教條。「爾食爾祿,民脂民膏」、「為人民服務」根本是廢話。重點不是看政權更替如同換湯不換藥的走馬秀;而是真正讓人民當家、讓所謂的政府成為人民腳下的僕從。問題不是鬆綁,而應該是不綁。
上行下效,臺灣的政府是無法創新、無法適應變局的恐龍,而企業也跟著模仿這套體制、或不得不配合這套體制,以至於臺灣只能成為大恐龍帶著小恐龍而空談創新的侏羅紀公園。